識的同車乘客,大哭了起來。哭累了昏沉睡去,醒來時發覺自己枕在鄰座婦人肩上。
「怎麼了?」婦人問,遞過來面紙。
娜娜覺得不好意思,婦人笑說沒關係,開始和娜娜一句沒一句地閒聊。也不知聊了多久,婦人的目的地抵達,準備離開,將手中的一盒東西交到娜娜手上。
「妳要去的地方還遠呢,這個待會餓的時候可以吃。」
盒子裡有半塊蛋糕。
婦人下了車,娜娜手裡拿著已涼掉的蛋糕,隔著車窗玻璃與婦人點頭示意,同時看見自己的倒影。
依稀就是碧眼女的神情。
從此,在陌生異鄉,無論怎麼不順心,娜娜只要想起婦人口中的那句「妳要去的地方還遠呢」,想起那晚嚐到的蛋糕滋味,她的心中就會鼓出力氣,把頭抬了起來,往前看去。
一連下多天的雨,娜娜料想碧眼女會出現,預先烤好了蛋糕。
黃昏,她果然出現,一樣沒帶傘,卻換了一套新的,不合時節的長襯衫。
「哈囉,我就知道妳會來。」娜娜捧出熱騰騰的磅蛋糕。碧眼女微笑。但行動有些遲緩。在不小心把整個磁盤碰落地上之後,娜娜發現,碧眼女整隻手臂上的瘀傷。
「別管它。」碧眼女淡淡地說。
「誰打你?」
碧眼女轉移話題:「今天,能不能請我喝點酒。」
娜娜在店門外掛上休息牌,找出家中的醫藥箱,替碧眼女上藥,過程中碧眼女閉上了眼,沒出聲喊痛,只是輕輕撫弄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,重覆哼著一首異國民謠,一遍一遍?最後,順著輕微酒意,跳起了南洋舞蹈,應是雙人舞的綽約,在昏黃燈光下,看來卻孤單。
那頓晚餐,碧眼女第一次付了帳。
並非親自交給娜娜,她將指環留在蛋糕盤上。
雨季持續好長,碧眼女不再出現在黃昏店裡。娜娜撐傘上街,在超級市場旁看到了一則用中英文寫成的尋妻啟事,上面還有一張依稀看出是碧眼女的美麗照片。
娜娜記掛著碧眼女。想念她那極度不安全又渴望著的貪吃模樣,還有昏黃燈光下的孤身雙人舞。
那舞步,娜娜也踏過。雖是前塵,但她記得。
她也曾擁有過一枚拿不下的無名指戒,維繫著一段她曾深信會走到幸福國度的婚約,併隨無數爭吵的夜。如一場化妝的舞宴;婚前她眼中那可白頭偕老的男人,結了婚後才發現,原來連臉孔她都不熟悉,腳下則踏著陌生的步伐。但為怕孤單的緣故,娜娜堅持繼續,終於越跳越僵。
碧眼女沒說,但憑著直覺,憑著手臂上曾有過同樣烏青的瘀痕,娜娜可以猜得到,碧眼女也必定跟著陌生的某人,在黑暗裡跳著荒腔走板的舞。
「妳要去的地方還遠呢?」
娜娜又想起這句話,想把它轉送給碧眼女,可是還沒有機會開口,碧眼女已跟隨雨季,悄悄地離去。
只留下那則被雨水濕透的尋人啟事在原地。 |